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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哈佛商学院的 MBA 官网上,有一个问答集合页,它呈现了从2002年至今,所有哈佛 MBA 研究生对同一个问题的回答:
来这世上一遭,你想要怎样度过?
What is it you plan to do with your wild and precious life?
26岁的男生安伦杰没去过哈佛念 MBA,但这个问题曾在最为极端的情境下出现在他面前。
去年夏天,安伦杰在西藏年宝玉则国家地质公园旅游。为了看当地人口中那片「雪山下特别漂亮的花海」,刚熬过高原反应的他走了3个多小时,独自艰难穿越了海拔4000多米的原始森林, 终于如愿。
然而,正当他准备往回走的时候,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,天都黑了。在原始森林里手机没有任何信号,他一个人跌跌撞撞,被浇成落汤鸡,最后只能手脚并用、拨拉着荆棘摸索着向前爬。
「要是爬不出去的话,肯定就死在那儿了。」他浑身颤抖,摔了几十跤。现在回想起来,还有些后怕。
「在我感觉自己濒临死亡的那一刹那,我突然觉得,人的一生真的很短很短,很可能在不具名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,人就没了。」
那么,来这世上一遭,你想要怎样度过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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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从南京大学毕业后,在身边人的羡慕下,安伦杰如愿进入贝恩公司当战略咨询管理顾问,「看着就像《我的前半生》里贺涵那样」。
每周至少80小时的工作强度、每年约100次的出差飞行,像陀螺般高速运转,他一步步朝着更高职位、更高薪水突进。
然而,一两年下来,他逐渐感觉自己的学习曲线正逐渐变缓。围绕着客户需求出方案、做PPT,为了满足客户的创收需求挖空心思。他慢慢对自己做的事情产生可怀疑:我是不是在研究远离事实、只是逻辑正确的东西?
给商业公司做越多咨询,他越觉得自己像个看客:「挺不舒服的。」
他的怀疑逐渐加剧:那些通宵赶出来的报告,真的有用吗?加班到身体被掏空,有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一点改变?
而这一切,显然和他在大学时被培养的商业信仰不太一样。
安伦杰现在都记得,大一刚入学的某一天,他站在校门口,偶然看见了一张国际学生组织 Enactus 的招新海报,上面的一句话让他突然心跳加速:「A head for business. A heart for the world(有着商业头脑,不忘心系天下)」。
▲Enactus 是一个联结在校学生、学术界和商界领袖,共同以具有企业家精神(Entrepreneurial)的实践行动(Action),为全球39个国家的社区做出积极的改变的国际性学生组织
「在那之前,我其实从没做过什么慈善公益的事情。但这种用商业思维介入社会问题的想法让我激动。」整个大学期间,他都活跃在 Enactus 里,尝试了很多初具社会企业模型的商业项目,如大学贫困生当校园导游、农场社区直连的有机农业、连接手工修理人与便利店打造便民服务点等。
尽管他当时没有意识到,但这段经历给他留下了足够深的痕迹,启蒙了他对工作的新定义:不只是「一个赚钱的工具」,而是一条「用于探寻自我价值和社会效用」的渠道。
不想要的东西,总是特别清晰。贝恩的工作让安伦杰感觉到,蛰伏在自己心里已久的某些东西苏醒了。
然而,他并不敢妄动。和很多90后一样,虽不安于传统,但也不愿轻易抛弃传统。新旧工作观在安伦杰心里不断碰撞,又自我调和。那之后,他花了两年时间,在自己「想做的」和「应该做的」之间挣扎与权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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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年,他在正职工作以外开启了一项「副业」——和朋友成立「美好社会咨询社(简称ABC)」的上海分社,试图在咨询圈里带动更多人用专业咨询技能为公益组织提供服务。
周一到周五,他在公司里加班到凌晨,回家后红着眼镜继续打开电脑,给公益组织设计战略规划;出差完刚下飞机,连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,他就拖着行李箱去公益机构的办公室连夜开会;周末更被塞得满满当当。
每周,在全职工作的80小时以外,安伦杰至少挤出20个小时投入在「副业」上,「甚至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」——别人眼里他简直是在自虐,可他自己甘之如饴。
他曾为一家服务失智症老人的 NGO 提供咨询服务,重新设计发展战略、管理机制、筹款模式等,「当你看到失智老人露出孩子一样的笑容,看到家属们如释重负般被解放了之后,会发现自己那一点点的时间付出是值得的」。
两年下来,安伦杰越来越确定的是,自己业余20小时做公益咨询创造的价值,远远大于工作上的80小时带来的产出。
「我想把自己的价值最大化。」安伦杰 对 BottleDream 说。2016年春节后,他决定辞职,开始研究各种进入公益机构的可能性,先去「摸爬滚打,摸清门道」。
做出这个决定后,他在手臂上留了个纹身,送给自己一个纪念。纹身由船、海浪、月亮组成,配了一句法语「La Vie Est Belle」,意为「生活是美好的」,作为新征程的开始。
▲有朋友问他,这纹身是不是一帆风顺的意思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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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个月后,他通过益桥计划,进入了壹基金新成立的「联合公益」部门。然而,新的征程没那么浪漫。
▲通过益桥计划,安伦杰找到适合他的「联合公益」,还收获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,相互扶持
第一个让人尴尬的就是薪酬:「只有原来的四分之一,不是少四分之一噢。」他特地强调,忍不住笑了一下。
爸妈也不太理解儿子为什么「放着好端端的咨询不做,跑去做公益」;而一些做咨询的朋友则一脸「我懂你」的表情,问他这样做是不是为以后申请 MBA 铺路。
安伦杰并不是没权衡过现实因素,只是他不想放弃最后的机会:现在自己还没有家庭小孩,如果再过几年到了30岁后才转型,也许就没这个勇气了。毕竟,作为一个男生,他也有不小的压力。
而除了薪酬和家人的不看好,更难跨越的其实是未来的不确定性:随着辞职和转型,一条明确的「4年升到项目经理、再做5年晋升合伙人」的路径消失了;摆在眼前的,是一条模糊的「跨界创新公益之路」,但这条路到底该怎么走?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,他也有不安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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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入壹基金后,安伦杰负责了一个试图解决食物浪费与饥饿问题的「智能爱心冰箱计划」。
这些年来,国内外出现了不少「共享冰箱」,让街坊把剩余的食物放进去,供需要的人取用。初衷虽好,但频频出现一人拿走好几人份食物、真正需要的人反而轮不上的情况。且捐赠多为附近居民、饭店的个人行为,食品的卫生安全缺乏监管。
▲最早出现「共享冰箱」的德国,也遭遇瓶颈
有商业经验的安伦杰不想重复传统NGO的套路,于是从一开始他就明确了联合企业和多方资源的思路。他联合美的,采用酷似自动贩卖机的冰箱设计,用刷卡领取的方式保障食物能送到有需要的人手上,并建立由企业捐赠临期食物的机制,保证食品安全。还顺势联合了热门综艺节目「拜托了冰箱」,来了几波公益宣传。
今年5月到7月,8台智能爱心冰箱陆续落地北京、成都、郑州等8个城市。
65岁的陆文生(化名)和老伴在北京当环卫工,收入不多,加上陆文生患糖尿病需药物治疗,两老平日里在花钱上极为节俭,平时就吃点面食充饥,一个月里只敢吃一顿饺子「算打打牙祭」。
「领到这两张卡(爱心卡)以后,如果省着点吃,每天都能吃到一些肉。」在那酷似自动贩卖机的智能爱心冰箱面前,老人家特心满意足。

虽然,冰箱项目截止目前在国内8个城市服务超过3000人、每天供应食物达10000件,但还是存在很多瓶颈。
目前加入冰箱计划的主要为国内企业,大型连锁超市等外资公司还在观望状态,而它们正是食物浪费的巨头,因为出于风险的考虑,这些超市会在保质期还剩三分之一时将食物下架,而处理的方式往往是直接扔掉。安伦杰很想把这些超市拉进来,却一度无从下手。
「外资食品公司往往非常非常敏感,非常非常害怕出问题,它们其实也把剩食捐出来的意向,但极其担心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。」有意思的是,这些不愿捐出剩食的企业,在美国反而相当主动地跟食物银行(food bank)等机构合作。
「以前就算业余做公益咨询,总感觉自己在外围打转,真正扎进去做,才真正理解种种困难。」社会问题的复杂性一再挑战安伦杰的舒适区,但他也感觉到自己在迅速成长。
过去三周,安伦杰作为哈佛种子班成员到美国学习社会创新,专门到波士顿食物银行取经。他发现,这些公益组织的食品安全管理体系做到跟商业公司一样的水准,还和第三方机构 AIB 接入合作,用比 ISO9000 更专业更严格的标准来检测整个体系是否到位。
▲波士顿食物银行的仓储物流系统,
安伦杰说「能对标京东的水平」
「所以,要真正体系化地解决中国食物浪费,解决贫困人口饥饿问题,得建立起这样一套媲美商业公司的食品安全管理体系,才能撬动更深层的跨界创变。」
彼时,安伦杰离开贝恩咨询那种「整天住五星级酒店、三天两头空中飞人」的生活已经一年多了。回看过去,他没觉得后悔,反而有点庆幸自己没有「变成年少时不想成为的那种中年人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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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伦杰看似小众的选择,其实不是特例。
百度CBG(用户消费业务群组)在2014年发布的《90后洞察报告》和智联招聘在2016年发布的《90后职场肖像》的数据中,均有超过六成的90后表示,择业时更看重符合自己兴趣的发展空间。
不是不看重钱,只是他们更想追随理想与内心的渴望——当多元职业的接受度越来越高,自我探索的渴望越来越强烈,他们的踌躇变得越来越短。只是这片容纳他们的土壤,还有待生长。
离开波士顿食物银行前,安伦杰看到办公室墙上的一句话,有些动容。他拍了下来,特地发了一条朋友圈:
「Fighting Hunger, Feeding Hope. 最美好的愿景莫过于此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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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麒麟
编辑 | 范范
安伦杰 生活是美好的 并祝一帆风顺
看了世界上的一些角落,是一个发现自我的过程,如何人生有限,我想要去自己变得努力一些,去做好的事情,去给予这个世界。